其次,实践意义上的数字交往,是在虚拟-实在的混合环境下,同等地包括着人-人交往、人-非人(物、环境、系统)的交往(杜骏飞,2021)。Altrudi等(2022)在新近发表在New Media & Society(《新媒体与社会》)上的文章中,关注了“人类+媒介+非人类他者”的新型装置,将其看作新的“研究对象模型(mode of taking account of)”,在“人类+媒介”要素组合之外,加入了更为复杂的、由媒介呈现的,诸如动物、植物等非人类他者要素,并也在ANT理论范式基础上提出了“人类+媒介+非人类”三者同时平等地展现主体性(co-emergence of agencies)的理论假设。
1991年以来,WWW开启的时代被我称之为互联网的“创世纪30年”:首先是它们带来了数字交往时代的最初体验,Email,BBS,搜索引擎,平台网站,DNG, IM,Blog,RSS,SNS,滔滔滚滚,至今不绝;其次是2016年诞生了关键科技区块链(blockchain),它堪称是Web3、元宇宙(metaverse)的结构性所系;在VR、AR、MR,裸眼3D(包括2009年诞生的MLD多层显示技术),以及XR概念的一路加持下,物联网(internet of things,IoT)、II(工业互联网)蔚为大观,BCI(脑机接口)突飞猛进。
在数字未来,这或将是一种寻常可见、又前所未有的场景:一个人,借助通用人工智能(artificial general intelligence,AGI),通过超级经验体系(metaverse),与所有人,与所有的机器及赛博格联结;与风、水、植被,与一条鱼联结;与看不见的平台、算法联结;又与虚拟的人群,与另一些“自己”,与一群猛犸,与死者、与古老的祖先,产生着前所未有的、复杂的交往联结。
在“现实虚拟”之中,那些意向性还是生长的。塞尔(John R. Searle)认为,除了“个体意向性”或“我-意向性”(I-intentionality)外,还有一种不可还原的“集体意向性”或“我们-意向性”(we-intentionality),他甚至认为,“集体的意向性是一切社会活动的基础”(赛尔,1998/2001:115)。就此而言,那个社会意向性中的乔布斯,无疑是真正存在于观众的情感与记忆中的;并且,podcast.ai的 这场谈话,也必将发展人们关于乔布斯的新的情感与记忆。
DAO是一个用来描述计算机代码中所展现的“虚拟”组织的术语,并在分布式账本或区块链上运行,由Slock.it及其联合创始人创建,出发点是以营利为目的(李爱君,张珺,赖翔菲,李廷达,2017)。形象地说,这是一个“海星” 状的组织,一个没有单一领导者的分布式组织,理论上,只要有互联网连接,它就可以存在。DAO的拥趸认为,因为拥有分布式与去中心化(distributed and decentralized),自主性与自动化(autonomous and automated),组织化与有序性(organized and ordered)及智能化与通证化(intelligence and tokenization)的特征,DAO或可基于技术工具,在人类社会中实现集体决策。由此,DAO也引发了新一轮的技术主义遐想。一种典型的推论是,基于区块链的DAO,既能彻底改变过去传统管理的形态,也将对社群组织形态乃至社会组织形态变化产生深远影响(陈加友,2021)。
我以“共同演化”(coevolution)来表述传播与社会的相互指涉、相互作用和相互协调(杜骏飞,2022b)。Coevolution一词除了被译为“共同演化”之外,也被译为“协同进化”“协同演化”等,它是由美国生态学家埃利希(P. R. Ehrlich) 和雷文(P. H. Raven)于1964年研究植物和植食昆虫的关系时提出的学说,指的是不同物种之间进行持续的互动,从而共同进化的现象(Ehrlich & Raven,1964)。而后,这一概念扩张到社会文化、组织战略等诸多领域,旨在不偏不倚地考察动态互动关系,把握组织与环境关系的互适本质,从而有效整合“天择”与“选择”这两个争执不下的对立面(李大元,项保华:2007)。
在社会学中,对social solidarity的兴趣一直延续到今天,甚至久已成为一种跨学科的话题;究其根本,还是因为它与社会问题高度关联,也与理想的社会结果(desirable social outcomes)高度关联(Crow,2010)。这种社会理想的旨趣,是与交往论对于数字文明的思想抱负相一致的。
罗杰斯(Everett M. Rogers)在《传播学史——一种传记式的方法》一书的最后一段写道:“在一个更加遥远的未来时代,或许从现在开始的几十年以后,施拉姆(Wilbur Schramm)期望传播学将消失,作为一个重要的组成部分被吸收到行为科学的一个重要统一体之中,这些行为科学最低限度包括心理学、社会学、政治学、人类学和经济学(这些学科在1900年左右就获得了它们目前的形式),它们的研究中心是人类行为。施拉姆期望,传播学会导致这一趋向行为科学统一体的运动。只有时间会告诉我们传播学的分化,以及其他行为科学的分化是否让位于施拉姆所预言的那个统一体”(罗杰斯,1994/2012:520)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