游戏电影学研究：通过蒙太奇技法压缩游戏中时间的12个叙事技巧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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关于：库里肖夫蒙太奇效应

库里肖夫蒙太奇效应，又被称之为库里肖夫效应、蒙太奇效应、蒙太奇技法等名称。其是电影学、苏联心理学、电影心理学中的重要理论之一。

而“蒙太奇”，原为法语中“剪接”（Montage）之意。其是由苏联导演发展而来的一种电影镜头组合电影理论，最早由苏联导演库里肖夫、爱森斯坦、普多夫金等人，根据电影之父格里菲斯的剪辑手法衍生而来。由于库里肖夫（Kuleshov）最先发现了该现象，并以此发现了电影艺术创作中，运用蒙太奇技法的构成可能性和心理学基础，故该心理现象以其名称命名【1】。

其中，库里肖夫在研究一组特写镜头时，发现造成观众情绪反应的并非单个镜头的内容，而是多个并列的画面镜头造成的，单个镜头不过是拍摄的素材而已。而普多夫金则认为电影是一种镜头和镜头组合而成的艺术形式，其中通过大量特写镜头逻辑连贯、富于节奏的连接和并列展示，可以对观众的心理、情绪、情感、思想等各个方面产生重大的影响。

换言之，蒙太奇技法是一种导演通过对电影镜头、声音、色彩、场景等诸多拍摄元素和素材的剪辑、并列、拼接、排列、合成、以及重新排序组合，并从根本上浓缩或扩展时间，最终操纵这些元素和拍摄的镜头内容，以此影响观众心理、情绪、情感、思想的多角度电影叙事技法。

而在导演运用蒙太奇技法时，往往会通过对不同镜头的排列，挑选不同的镜头组合和排序以此改变故事，从而展现故事多种不一样的过程和不同的含义。此外，在表现某种事物的多重性、多视角等方面时，会运用慢镜头、特写、回放、闪回、分画面、渐隐、多画面等多种镜头手段，展现蒙太奇画面的效果。可以说，蒙太奇是一门剪辑的艺术。

而在电影中，则以《战舰波将金号》等影片，为最初大规模运用蒙太奇技法进行创作的典范之作。也正是因为这些电影的诞生，蒙太奇技法才渐渐地为导演和世人所熟知，最终才将其发展成为了电影创作中，除了长镜头等技法之外，运用最广泛和最频繁的电影技法之一。

游戏电影学研究：通过蒙太奇技法压缩游戏中时间的12个叙事技巧

编剧的首要工作，就是要萃取出生活中的重要意外事件，并且将之强调出来形成突出段落，并用来述说带来转变的故事。为达此目的，编剧要学会压缩时间和拆解事件。富有想像力的编剧，创造故事丝毫不会受到时间和空间的限制【2】。--摘录自《编剧的核心技巧》

蒙太奇镜头，由于是时间线中点对点的组合拼接，所以可通过时间跳跃和时间浓缩，以及空间转移，有效加快时间流逝速度，提升整个游戏和剧情节奏。换言之，需要在此期间“学会压缩时间和拆解事件”。

而这种通过蒙太奇镜头中时间线点对点跳跃的特性，从而加快整个故事剧情节奏和时间流逝速度的方式，在游戏中也有着广泛运用。而这又包括多种叙事手法：

1.分镜头

其一，是分镜头。指的是通过分镜展现蒙太奇，以“压缩时间和拆解事件”。例如：

在《隐形守护者》中，为了展现主人公肖途偷窃陆望舒荷包的情节，游戏仅通过从包内偷荷包、肖途将荷包拿在手中、将荷包放在某处窗台边上等3个分镜蒙太奇镜头画面，就将这一情节展现了出来。

在电影《钢的琴》中，其将造琴的过程分成了木工、划线、上零件和螺丝、涂漆、组装、试弹等多个段落，并加以拼接。期间，电影删除了大量重复无聊的部分，并达成了让观众以为过去了很久的观影目的。

《隐形守护者》：只通过几个镜头，就将偷荷包这一情节展现了出来

2.文本压缩

其二，是文本压缩。是指在剧情复述时，将过去已发生且受众已知晓的故事情节，以及相关文本内容略去，以避免重复叙述中间无意义之内容。例如：

在《三体》的虚拟网络游戏中，角色可通过沙漏加快时间流逝速度，尽快在乱纪元和恒纪元之间切换。而在第三部，由于时间跨度长达1800多万年，故此书中亦多次运用时间跳跃的方式，加以编排故事情节。

在《侠之道》中，在需要复述某件事时，会通过主人公简单的动作和言语进行快速表述，有时候干脆屏幕一黑结束。例如，在七夕节与队友听说书、取不融冰回来向师长复述经过等情节皆属此列。

在《辐射2》《河洛群侠传》《九十六号公路》《逸剑风云诀》《仙剑奇侠传4》等诸多游戏中，一些需快速推进的情节，更是干脆屏幕一黑了事。例如，与徐暇客复述与孔金的遭遇时，就通过一段简单的描述和屏幕一黑，以此快速一笔带过。在《仙剑奇侠传4》游戏结尾，则通过“百年之后”这一字幕，表明时间过去了100多年之久。在《逸剑风云诀》中，主人公遭遇埋伏并身中剧毒后，画面则直接一黑，显示“一个月后，中原，梧桐村”的字样，以此表明时间过去了1个月。

《侠之道》：取不融冰回来向师长复述经过，游戏通过主人公的几个动作代替叙述过程

诸多游戏通过字幕、简单的文字描述和屏幕一黑，表示时间的快速流逝

3.快切技法

其三，是快切技法。指的是通过快切技法，加快并展现时间的跳转和流逝过程。例如：

在电影《2001太空漫游》中，食人猿将骨头抛向天空后，画面通过蒙太奇技法，将时间切换到了数百万年后人类在飞船上的太空时代。

在电影《钱学森》中，钱学森向爱人蒋英求婚。之后镜头一转，场景跟着变换，几个快切后，妻子已生下了孩子永刚。

4.时间压缩

其四，是时间压缩。指的是通过与时间有关的字幕、钟表转动等方式，表明时间的快速流逝，以此省略中间无聊的情节。例如：

在电影《钢琴家》中，则通过镜头一切，再显示一行字，标明现在是“194X年”的蒙太奇手法，以此推进时间的快速跳转与流逝。

在电影《革命者》中，则通过钟表的转动，模拟时间的快速流逝效果。

在《赛博朋克2077》中，在推进“危险游戏”等任务且和竹村的活动过程中，游戏多次运用蒙太奇技法跳过无聊的时间。

5.自主时间压缩

其五，是自主时间压缩。指的是玩家通过自主决定是否时间跳转，以此压缩时间，从而避免其中无聊的过程。例如：

《辐射：新维加斯》中角色选择睡觉，时间会快速转动，以此快速省略睡觉时间。

在《赛博朋克2077》中，玩家可在游戏中可主动通过坐在椅子上、斜靠着、睡觉等诸多“等待”的方式跳过中间无聊的时间。例如去云顶查询艾芙琳·帕克下落时可坐在椅子上跳过时间、“拳霸”任务可通过等待让决赛开启、“罪与罚”任务中可坐下等比尔、“插管”任务找重锤报仇可在车上等待、“拉闸”任务等待浮空车、“死城”任务选择“就位”时会通过蒙太奇直接跳过时间、“心中巨兽”任务中可坐在凳子上等待克莱尔、“千人千面”任务中可通过等待到下午的方式和朱迪会合、“金字塔之歌”任务中可通过等待的方式等待朱迪到来、“猎杀”任务中在查找到线索后可通过睡觉跳过时间、与NPC同乘一辆车时可通过按F键跳过行驶阶段等皆属此列。而在“死城”任务中，如果给了罗格1万5千欧元，则可以在附近小椅子上坐下等待，以此跳过时间。

《赛博朋克2077》：游戏中运用蒙太奇技法进行时间流逝与空间跳转时的镜头画面

6.昼夜变换

其六，是昼夜变换。指的是通过昼夜时间的快速变换，用来表示时间的快速流逝。

例如，在电影《一条狗的使命》中，小狗贝利转世的华夫饼，就一直被关在院子中。而影片则通过蒙太奇手法，由时间从白天变为黑夜，再由黑夜变为白天的形式，展现它的年龄和体型不断增长，时间随之流逝的情节。

7.季节变换

其七，是季节变换。指的是通过季节的快速变化，展现时间的快速流逝。

例如，在电影《忠爱无言》中，则通过春季到冬季的季节转换，表示主人公与爱狗二货一起度过了很长时间，以此表示时间的快速流逝。

8.空间跳转

其八，是空间跳转。指的是通过空间的快速跳转，展现时间的快速流逝。而这一方法，还可起到避免玩家走回头路的问题。例如：

在《赛博朋克2077》中，在主人公V受伤，且被德拉曼送到维克多处后，米丝蒂会送受了重伤的主人公回家。此时画面一切，镜头就跳转到了主人公V的公寓中。

在《赛博朋克2077》恶魔结局中，V离开米斯蒂算命屋后，游戏运用蒙太奇跳过行驶。之后会发现主人公已在车上，且快要抵达荒坂地产任务目的地了。

在《赛博朋克2077》中，在“千人千面”任务完成中，从弘美公寓出来乘坐电梯后，游戏运用蒙太奇让镜头跳转到食品摊，从而让玩家方便直接与朱迪对话。

在《赛博朋克2077》“向法律宣战”任务中，如果玩家选择和沃森·瑞弗一起走，则游戏会运用蒙太奇，直接让镜头跳转到沃森·瑞弗开车的时刻。

在《赛博朋克2077》“天空过客”任务中，当玩家找到了赫尔曼并扶他上了摩托车后，画面镜头会直接跳转到日落汽车旅馆内，方便玩家对赫尔曼审问。

在《赛博朋克2077》救出艾芙琳·帕克后，游戏运用蒙太奇技法，让游戏的画面镜头直接跳转到朱迪家的门口。

《上古卷轴5》快速旅行功能，允许玩家压缩时间瞬间跳转到目的地。

《赛博朋克2077》：救出艾芙琳后，游戏运用蒙太奇技法将镜头跳转到了朱迪家门口

9.动画压缩

其九，是动画压缩。指的是通过简短的动画，表现时间的快速流逝和空间跳转。例如：

在《完美的一天》中，主人公移动到另一场景的过程，会通过走路动画加以展现。

在《暗黑破坏神2》中，玩家使用传送卷轴传送回城镇。而一旦进入传送门后，直接就进入了城镇，省略了中间传送过程。而在这里，传送过程中的实际时间被压缩了，空间也通过进度条载入动画迅速予以了转移。

《完美的一天》：游戏通过一段动画作为移动过程

10.相同镜头跳转

其十，是相同镜头跳转与压缩。指的是通过相同的蒙太奇镜头变化，以此通过蒙太奇特有的时间点对点跳跃特性，而以堪称光速的速度加快时间流逝，以达成时间的压缩。例如：

在电影《蝴蝶效应》中，主角小埃文和母亲去看有精神病的父亲，在回来的路上，小男孩埃文在轿车上看着窗外，沿途的风景眨眼疾驰而过，之后镜头一转，就是6年之后。

在电影《蝴蝶效应》中，埃文一家打算搬家，少年埃文坐在车上，而他幼年青梅竹马的女玩伴在轿车外面送别，然后埃文在车上“写笔记”，接着镜头一转就是7年之后，青年的埃文同样坐在课堂上“写笔记”。

在《星球大战外传：侠盗一号》中，电影开头有人掀开井盖，而发现了女主人公琴·厄索。之后镜头一闪，则是她多年长大之后被人井中发现，并关在牢房里的情节。

在电影《一条狗的使命2》中，小女孩克拉莉迪弹吉他，之后镜头一转，依旧是她弹吉他的镜头，但此时克拉莉迪已长大成人成为了高中生。

在《辐射4》中，玩家进入避难所冬眠时，则通过几个镜头予以表现，从而压缩了中间大量无聊的冷冻时间。

在电影《茶馆》中，刘麻子被当作逃兵，当街被砍头示众。此时，电影主人公王掌柜正“扒住茶馆的门向外看”。之后，镜头一转，电影通过旁白说“又是二十年过去了”，王掌柜亦在“扒住茶馆的门向外看”。而其人物形象，亦显得苍老了很多。

在电影《沙漠之花》中，女主人公在大使馆“擦镜子”。由于喷涂了肥皂，故此当镜子完全擦干净后，观众可以从镜子中看到主人公的容貌变了，主人公长大了，这也说明时间过去了好几年。而结合电影前后的剧情，时间应该是过去了6年之久。

在《千年女优》中，通过女主人公藤原千代子坐在凳子上接受采访的镜头，直接跳转到数十年前她同样坐着的情节，并加以回忆。

《最后生还者2》中，开场艾莉在晚上弹奏吉他，之后镜头一黑，一转眼就是4年之后，艾莉从穿上一大早起床的镜头。

《辐射4》：游戏通过几个镜头就展现了冬眠到解冻的全过程

《千年女优》：通过相同的人物状态，进行蒙太奇的镜头切换

换言之，上述案例中，无论是写笔记、扒住门向外看，还是擦镜子，均是通过相同的画面镜头，展现时间快速流逝和时空跳跃的蒙太奇镜头手法。不仅如此，这也说明需要通过合适的镜头切换蒙太奇，否则跳转时会显得生硬。

11.章节跳转

十一，是章节跳转。这指的是玩家可通过选择合适章节，以此体验剧情，而不必再从头开始体验剧情的蒙太奇设计方式。

例如，在《奇异人生》《隐形守护者》中，玩家就可快速跳过之前体验过的章节剧情，以此避免重复体验相同的剧情。

《隐形守护者》：玩家可以在章节选择中，快速选择并体验

12.静画压缩

十二，是静画压缩。指的是通过某种照片、静画或CG的方式，快速流逝时间或跳转到饷银的章节，以避免玩家体验重复的剧情。

例如，在《奇异人生》中，玩家就可在后期，通过静画这种形式的蒙太奇画面，进行对焦照片的形式回溯时间，并进行场景和时间的快速跳转，以避免重复体验之前的剧情。

《奇异人生》中，通过静画这种形式创造的蒙太奇镜头画面

换言之，以上诸多的设计，其实都是运用了蒙太奇技法中，让时间线点对点跳跃和时间浓缩，以及空间迅速转移的特性，进而以此加快了整个游戏的节奏，并削弱和压缩掉无聊内容的典型设计。

而为了达成故事的合理节奏，编剧需要压缩剧情的时间，并挑选合适的情节事件加以编排，以此创造出特定的故事脉络，而这可谓是编剧设计故事的重要法则之一，且其多通过分镜头、文本压缩、快切技法、时间压缩、动画压缩、章节跳转、昼夜变换、季节变换、空间跳转、相同镜头跳转、章节跳转、静画压缩等方式，达成此设计目的。例如，在《赛博朋克2077》中，这类蒙太奇的运用就极其的广泛。

而游戏《十二分钟》则为典型反面案例。该游戏以时间循环为主要机制和题材，讲述了主人公需要在12分钟内，寻求与警察和解的家庭伦理故事。但是，由于其以时间循环为主题，这就导致玩家为了获得线索，解开谜题，需要不断的重复体验之前体验过的众多内容。例如回家、问候妻子、到厨房拿工具、去卫生间找东西等皆属此列。而这些不断重复的内容，实际上就是无效的、无聊的、无意义的内容。

虽然游戏中有快进功能，但速度仍很不够，一遍遍重复难免令人焦虑烦躁。而游戏因没有相应机制允许玩家迅速跳过，故此玩家不得不重复体验。最终，当玩家丧失了对游戏的最初新鲜感后，无疑会因此产生不佳的游戏体验，这也是为何该游戏评价高开低走的重要原因。

《十二分钟》：游戏会在12分钟内不断的时间循环，重复警察来搜查的事件

试想，若在《辐射：新维加斯》中，玩家每次选择睡觉均要等几小时，那么你会不会觉得无聊？若在《奇异人生》中，玩家每次通过对焦照片的形式回溯时间，都要如同《十二分钟》一般，再体验一遍各个章节同样的剧情流程，玩家会不会觉得这种设计愚蠢透顶？答案是肯定的。

而通过蒙太奇技法可以操纵时空的特性，则可以通过时间线点对点跳跃和时间浓缩，削减和压缩掉游戏中无聊、不具有可玩性、以及大量重复体验过的游戏内容，从而提升游戏的可玩性，并加快游戏的整体节奏。

而这亦是为何很多人认为，《荒野大镖客2》的节奏设计是其游戏缺陷的根源所在。试想，游戏中诸如剥皮、搜刮的动画一遍遍重复播放且无法跳过，需要玩家不断重复的体验，而其与上述诸多案例的唯一区别，大概只是重复播放的时间更短而已（例如只有几秒或十几秒）。

换言之，这些动画虽然时间很短，但是由于不断的重复，故此哪怕时间再如何的短，玩家也会感觉游戏节奏过于的缓慢，从而心生不耐与厌倦。这就好像每次玩家进入游戏，都需要观看游戏开场CG动画一样。如果每次都需要玩家重复的去体验，且不允许玩家跳过，那么你会是什么感受？更何况这些重复播放的动画本身就实在太多，出现太频繁了。换言之，该游戏为了真实性，牺牲了部分游戏可玩性，故此才导致游戏节奏感出现了一定问题，最终才引发了一些非议。

参考资料
【1】[美]Wendy Despain.肖心怡/译.《游戏设计的100个原理》.2015.人民邮电出版社.P173
【2】[美]尼尔·D·希克斯.廖澺苍/译.《编剧的核心技巧》.2012.世界图书出版公司·后浪出版

文/猫不凡
来源：蓝色疯狂岛